楚慧婕噗声一笑,马秋林却是哈哈大笑着,背着手,忙自己的事去了,把这个闲适的空间留给了两个年轻人,走了很远,他下意识地回头,看到了余罪和楚慧婕还是那么尴尬地站着,他摇了摇头,心里暗道着:
这老鼠和猫搭一块,是不太和谐啊
确实有这种不和谐的成份,最起码余罪就觉得怎么样开口都不合适,楚慧婕也体会到这种尴尬了,毕竟两个人曾经那么激烈的面对过,她甚至有点歉意看着余罪的脸颊,似乎那里还能看到被她挠过的痕迹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余罪嗫喃着,找着话题,突然灵光一现,想起了那几个动作,他学着刚才的手势问着楚慧婕:“你刚才在讲台上,讲得是什么?”
“是手语,学生们在向你问好……这是警察的意思,这是叔叔,这是好连起来就是警察叔叔好”楚慧婕笑着讲了一段手语,离得近了,余罪看到了,她白皙的脖子上,还有着那么一道浅浅的伤痕,在喉结的部位,楚慧婕似乎发现了他的眼光所在,于脆把这道伤痕亮出来了,笑着解释道:“我小时候一直不能说话,所以就学了手语……后来我爸带我寻医问药,在南方做了一个声带复原的手术才能正常发音。”
“你……什么时候到这儿了?”余罪好奇地问。
她的声音有点哑,那是唯一的美中不足,可因为这个小小的瑕眦,却让人觉得这声音仿佛带着一种磁性,闻者悦耳。
“你放我一马以后……”楚慧婕开了个玩笑,余罪笑笑,她又轻声道着:“我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,没想到真应聘到这儿了。”
余罪知道,隐藏以前的出身对于她不难,只是他没想到楚慧婕还留在五原,他本想,经历过那么撕心裂肺的事之后,她会远远地走开,躲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慢慢地舔愈伤口,楚慧婕看了余罪一眼,轻声道着:“你呢?我没想到,你到那么远的乡下去了。”
“呵呵,我们是组织需要。”余罪撒了个谎,笑着看楚慧婕,摇摇头道着:“我倒是以为你走得很远了。”
“本来要走,不过因为你,走不了了。”楚慧婕突然道,一句话听得余罪纳闷加绮念,他严重怀疑自己的风度和气质不足以倾倒这个女贼。
一见余罪这种表情,楚慧婕又掩鼻而笑,似乎是异性一个小小的暧昧话题,不过余罪脑筋反应极快,一下子脱口而出道:“你在等娄雨辰和郭风?”
“也算是吧。他们判了两年零六个月,盗窃罪………我几乎毁了他们的生活,啧,后来我想了想,就留下了,也好抽时间,多去看看爸爸,他一个人,会好寂寞的。”楚慧婕黯然地道着,话题走向了沉重。
“我们都会有那一天的,其实你爸的归宿不错,在很多人眼里他是个传奇,连抓他的警察最终都成了他的知己,这样的人物可不多……他可以瞑目了,最起码身后还有郭风、娄雨辰,两年多时间并不长,等出来后,他们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……还有你,现在不挺好吗?”余罪欣慰地笑了,现在看来,马秋林是循私了,不过这个私循得,他觉得很好。
“谢谢。”楚慧婕轻声道,声音几不可闻。
“不客气。”余罪道,慢慢地回复到正常心态了。
两个人不知不觉间在操场上跑道上慢慢地踱着步,偶而间楚慧婕会用手语和跑来跑去的孩子打个招呼,不知道说的什么,不过那些孩子转眼会和余罪打个手语招呼,那句无声的话余罪看懂了,是:警察叔叔好
余罪频频向小朋友回礼问好,他又有点明白老马为什么钻这儿不愿意出来了,敢情这地方成就感相当高,最起码他乐呵呵地回礼,一点都不觉得烦。楚慧婕不时地看他,像心里揣着什么疑问一样,总是偷偷的瞟一眼,等余罪发现时,她的目光早移向别处了,几次过后,余罪哑然失笑了,觉得这光景几乎像农村憨娃和羞妮相亲一般,你悄悄打量我一眼,我悄悄偷瞟你一眼,至于心里想得啥嘛?
猜吧,不好意思说。
两个人就在这种若即若离,瞟来瞟去,猜东猜西的感觉中不知道沿着操场走了几圈,都是泛泛而谈的话题,楚慧婕在讲小时候的事,偶而兴来,教着余罪几个简单的手语。余罪兴之所致,又操起老本行了,一个硬币在手里玩得滴溜溜转圈,现在的层次恐怕又提高了很多,即便是走着,硬币也能停留在手背上,不过让他奇怪的是,楚慧婕的水平也高出一大截,她玩的时候站定了,让硬币在纤手上滚了个了浑圆的圈子,然后慢慢地站立在雪白的皓腕上,再然后擎着硬币,放在余罪眼前。
那一刻余罪愣了下,他知道这种水平是在寂寞、无聊、空虚和自责中煎熬出来的,那种感觉他感同身受,透过楚慧婕秋波盈盈的眼神,那枚硬币像两颗心之间的媒介,在一刹那,沟通着彼此。
于是这躁热的天气,仿佛一阵微风吹过,楚慧婕有点羞赧地把硬币还给余罪。
于是这寂寞的相视,仿佛多了一层模糊而无可名状的感觉,余罪仿佛读懂了一颗受伤的心。
“我们该谈点别的,谈点高兴的事,我爸说了,穷过穷乐呵,富过富高兴,人不能总活在过去的回忆里,也不能活在将来的在胡思乱想里,而是得老老实实活在现实中。”余罪收起了硬币,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沾染上了点忧郁和哲学气质。
“我就像悲剧故事的女主角,还会有高兴的事吗?”楚慧婕笑着,有点涩意,似乎不敢直视余罪的眼睛。
“有啊,你身边就有,看马老那傻样多让人乐呵,退休了大钱不挣,非到这地方厥着屁股晒太阳。”余罪坏笑着,看着调颜料的马秋林道,楚慧婕好自艾的心境一下子被冲淡了,噗声被逗笑了,笑着很不悦地斥着余罪:“你怎么能这样说马老,你刚才怎么说的?难不能你是人前一套,背后又是一套?”
“大多数人都这样说他,你也可以,当面把这些话说给他,我保证他的表情是淡然一笑……这就是一种境界,和你父亲截然不同的一个境界,不过却殊途同归,都是身无外物。”余罪道,很贱地笑着,不知道是在笑马秋林的作派,还是在故意说给楚慧婕听。
楚慧婕听得怔了怔,思忖间,慢了一步,她又很快地追上去了,和余罪并肩着,靠近着,饶有兴趣的偷瞄着余罪。话题似乎更近了一步,似乎在讨论他是不是常回来,她是不是经常去看两位哥哥,他家里的情况,以及她是不是喜欢这个全新的环境。
这样的氛围,时间总是过得飞快,当又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时,余罪都浑然不觉,仍然和楚慧婕漫步在校园的操场上,在饶有兴趣地学着他根本不懂的手语,半晌楚慧婕看着他,动作停了,看他傻愣着,提醒着道:“你的手机一直响,不准备接吗?”
“啊?哦我以为是下课铃呢。”余罪不好意思地道了句。摸着手机,一看是李逸风,刚摁了,这家伙就打过来了,他侧过身接着电话,一接通电话里就传来了李逸风的嚷声:快来啊,所长,我把那俩都逮住啦?接下来咋办?
“啊?谁让你乱抓人的?”余罪吓了跳,一嚷又觉得不对了:“你瞎扯吧?就你还抓人,没被抓走就不错了。”
“嘿嘿,我把标哥叫来了,别说俩,二十个都给你提留回去……你快来啊,你不来我们自己开审啦。”李逸风嚷着,吧唧扣了电话,余罪气得直响砸手机,不过一想还不得不去,狗少这家伙习惯胡来,他真怕这货在市里再捅出点什么事来。
火急火燎地装起手机,回头时,楚慧婕正笑着看着他,他憨憨一笑,刚要解释,楚慧婕道着:“你忙你的吧,我就住在学校里,有时间来玩……教工楼,那幢,红色的,四层单身宿舍。”
远远地一指,余罪点点头应了声,互留了电话,楚慧婕陪着他出校门,上车时,余罪摇下车窗,嚷着还没给马老告别呢,回头给马老说一声。本来是想来请教一下案子的,谁可知道这个意外邂逅的,正事都搁一边了。楚慧婕笑着应了声,目送着车走,好久一直站在校园门口,不时地看着车去的方向。
好久,久到连马秋林收工下班,她都没有发觉。
“人走了,慧慧?”马秋林带着一行学生出来时,看楚慧婕这个样子,好笑地问了句。
“走了。对了,马叔叔,可能有什么事吧,他没来得及告诉您一声,让我捎个话,说回头再来找您。”楚慧婕道着,掩饰着自己的心慌意乱。
“肯定回头要来,不过不一定是找我……呵呵,这小子,故意给自己找借口呢。”马秋林笑着道,楚慧婕听得话里有话,掩嘴一笑,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似的,奔着回了学校里,连她也忘了和马秋林再见了。
马秋林也笑了,很欣慰,他看得出,黄三走后,这位姑娘已经开始慢慢从阴影走出来了,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,特别是今天尤其多。
其实没有发现的是,更高兴更欣慰的是他,像往常一样,长治路街口,戴着黄帽的马老头又挥舞着小旗子,黄旗挥过,哨声响起,两边的车嘎然而止,像给这位踌蹰满志的老人行着注目礼,然后,那两行稚气团队在注目礼中,昂扬地横穿过马路…………(未完待续)